原創： 王立昕 石燕學 轉自於公眾號和建築師一起看古建 2018年5月17日
上大學時建築係有古建課程，其中有一項是古建測繪，這是我們最期待、最喜歡的課程，因為老師在課上講的那些理論，還有那些複雜的構件，它們是怎麼組合在一起的，在我們看來是那麼神秘。而古建測繪可以最近距離直接觸摸丈量那些構件，單憑這一點就對我們產生了莫名的吸引力。
第一個測繪作業---北京國子監集賢門
大學二年級開始上古建課，第一個測繪課程是北京國子監的大門-集賢門，那時的國子監還是北京首都圖書館，辟雍裏堆放著好多書。
每天早上我會帶著一個裝午飯的塑料桶，桶分成三層，一層裝米飯，一層裝菜，還有一個空碗吃飯用。最喜歡吃老媽做的燒茄子，配上蒜末和香菜，那叫一個好吃。中午的時候，各組同學三三兩兩地找地方吃飯，同時討論測繪的心得。那段時間在圖書館看到有個意大利古建保護的案例，他們先測繪然後出保護方案。測繪的內容非常全麵細致，其中的一張圖畫的是一麵牆，是石頭砌成的，圖紙把每一塊石頭破損的情況都畫出來並標注清楚，那種細致程度很讓人感動，圖紙密密麻麻的有很多文字圖例，信息量極大且非常好看。當時我就想，我們測繪的集賢門兩側有八字影壁，是不是也可以把破損的情況記錄下來，而且中國古建的柱子都是外表刷漆，時間長了形成斑駁的脫落，是不是也可以表現出來。把這個想法和老師同學一討論，給否定了。因為中國古建的牆是磚砌體，表麵和柱子一樣也是抹灰的，和西方建築的石砌建築完全暴露不一樣。抹灰掉了重新刷一遍就行了，和柱子一樣，牆體和柱子都是包在裏麵。因此把抹灰、油漆破損的情況都表現的圖紙上是沒有必要的，花費的時間太多，性價比太低。
第一個古建測繪作業讓我們對古建從最初的懵懂無知到初步了解，並且產生了興趣，不斷的討論問題也讓我們思考任何事情都要先分析產生的原因是什麼，再去想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第二個測繪作業：應縣木塔
有了第一個測繪作業的經驗，我們對古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趕上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國家文物局要測繪應縣木塔，對建築的現狀進行了解，以便為以後的保護方案提供依據。他們把這個艱巨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了我們的古建教授臧爾忠先生和建築係的王貴祥教授。我們建築係對古建有熱情的同學和老師自然是一呼百應，在兩位先生的帶來之下，和學校相關係的老師一起，在暑假組成了測繪團隊，帶上圖紙、儀器開赴應縣。
那時從北京到應縣要先做一夜的火車，早上到大同後轉汽車去應縣。我們一路顛簸，昏昏沉沉地進了應縣，當我們在佛宮寺前下車時，瞬間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至少上千隻的燕子正繞著木塔飛舞，把木塔上部的天空好像都要遮住了，黑壓壓一片，伴隨著嘰嘰喳喳的叫聲，木塔就那麼靜靜地矗立著，在我們麵前100多米處。這景象太震撼，因為那時沒有什麼人去打擾木塔，那裏是燕子和鴿子的天堂。隨著保護措施的到位和旅遊的興起，現在的木塔周圍遍布商肆，燕子早已一去不返，以後再也不會出現當時的景象了。
測繪工作曆時一個月，我們分成平麵組、梁架組、鬥拱組等幾個小組，分別由不同的老師帶隊。白天測繪，晚上畫圖，那時是夏天，為了不讓汗水把硫酸圖弄皺，我們都是帶著套袖畫圖。我們把每根柱子傾斜的情況標注清楚，把每組鋪作、每根梁架的損壞情況進行描述，力求最大限度地把現狀反應在圖紙上。
畫圖的地方和老師的宿舍在前院西側，東側為廚房餐廳。為了這次測繪國家文物局特地請了當地的廚師為我們做飯。塔後的院子作為學生宿舍，男生在西邊，女生在東邊。
古建測繪還是相當危險的，有些地方出於文物保護的需要，腳手架並不是十分完備，但老師們以身作則，帶領我們登高爬梯。最危險的就是從塔頂的小洞鑽出去，上到塔刹上，60多米高無遮無攔，隻有幾根腳手架可扶。王貴祥老師領著我們幾個上去了，他是第一個上到頂部的，手扶塔刹俯瞰整個縣城，清清楚楚一覽無餘。
每天測繪完到晚飯前這段工夫，是難得的休息討論時間，臧先生和其他老師經常坐在椅子上給我們講他們的各種趣聞和古建知識，王貴祥老師會給我們將他在英國學習時的見聞，樊振和、金良生老師也會風趣地插科打諢。有一天夕陽特別美麗，夕陽下的木塔靜靜地立在那兒，塔院裏除了我們沒有別人。我們或坐或站，欣賞著美麗的木塔，不由得讚歎：“太美了！”老師在旁邊補上了一句：“歲月給它罩上了一層顏色。”這句話深深地印在我們心裏，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得一句話，所蘊含的道路卻很多很深，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會品味半天。當我們遇到一座古建或古物是，我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句話，怎麼保護他們也可以從這句話中找到答案。
周末時自然會休息一下，我們可以去買點日用品，在縣城電影院看場電影，但必須要忍受小販在裏麵穿來穿去高聲販賣東西，讓人想起那個著名的相聲。
最好的休息還是組織去周邊看古建，淨土寺、懸空寺這些珍寶就是在那時印在了心裏。路上的一大樂趣還是聽老師們侃大山，那時有個國家文物局的女士來視察工作，一同和我們去的路上，她和老師們熱烈討論各種古建的知識，我們在旁邊靜靜的聽著，隻恨自己知道得太少。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看著我們畫的幾百張測繪圖，心裏可驕傲了，這些圖紙現在還躺在國家文物局的資料櫃裏。這可是全國也是全世界最高最古老的木塔，我們曾經與它朝夕相處那麼多天，何其幸運！
第三個測繪作業---北京孔廟大成殿
帶著二個測繪作業的經驗，我們進入四年級，北京市文物局再次邀請臧爾忠先生主持測繪北京孔廟大成殿，他問我們是不是想參加，我們當即高興地答應下來。這次測繪讓我們第一次領略到古建藻井之上的情況，站在彩畫藻井上麵的大梁上，聽著下麵大殿裏工作人員演奏的古樸悠揚的塤聲和罄的清脆敲擊聲，一麵測繪頂上的結構。有一次我們取下一塊藻井彩畫，把它拿到室外陽光下，仔細欣賞上麵的圖案和精致的畫工。正好有一個法國旅行團在大殿內，他們圍過來，好奇地問我們很多中國古建的問題，那時的感覺真是不錯。
古建測繪是一項有趣但又艱辛的工作，隻有熱愛才能體會其中的樂趣，而且樂趣無窮。
